“憎恨，是你的元神催化了它对人类的仇恨吗？”叶歌看向倒塌的梅花树，树底下缺少了树根支持的土壤塌陷出一块，里面露出了估计就是倒霉流浪汉的干尸。叶歌深吸一口气，感到稍微好受一点了，收刀入手，转而凝视向叶夕，“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确实我早就预见到了这种情境，但它的仇恨和我的元神碎片关系并不大，它还没有能力炼化那股力量，否则早就该发起血腥的屠杀报复了，那时候就算我也很难解决它，实际上因为同出一源，我们之间包括你都是相互克制的，虽说总体而言是我们优势大一点，但也难免阴沟里翻船，”叶夕端详着血钻一样质地颜色的立方体，纯黑的眼眸被映得染上红色，无形的气势扩散开，叶歌恍如掉入地狱深渊中，迎面吹来的不是微风，而是刀子般，浓烈的血腥味在弥漫，但叶歌这次硬扛住了，没有退缩，咬牙在等着叶夕给出个答案。
“它的仇恨基本上不可化解了，只要它拥有了人类的灵智，并受到了人类文化的熏陶，就一定会对人类抱有恨意，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换做你是它，你能忍受得了从小被一群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生物养在狭窄的囚笼之中，生存全凭其喜好，甚至还要强行改变你的肢体，乃至于【修剪】掉你的肢体，再把你的血肉与子孙随意摘取吃掉，你会没有恨意？”
“这不一样，那时候它还是植物，而且就算在野外，它也不一定能得到愉快，很可能毁于虫害，或者被砍伐，至少在公园里它还是受到了保护…”
“很简单的道理，你又不是它，怎么能理解它的痛苦？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的倒是没错，它就是太把自己当人了，事实上这也是这些妖族的通病，无形之中双重标准，但这对当前的情况而言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如果换做是你，被养父殴打，而等你一天天积攒了愤怒，然后那家伙还要你考虑他的养育之恩放他一马，其他人也过来帮忙说辞，哦，你扮演的就是这种角色呢。
人类总是喜欢自我感动，以自己的感情去主观揣测其他人，特别是对动物植物这种貌似比自己低级的存在，愈加有一种优越感，这种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光环效应的现象就会越来越强烈，你以为海豚在笑，很开心，但那不过是它天生的相貌固定如此，你听不懂它们的语言，所以以为它们是在欢呼雀跃，其实是在狭小的泳池里怀念故乡的大海而发出的悲鸣。你以为给了它们安全，但它们为了尽情遨游，其实并不是很在意突然被吃掉的，因为那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而人类破坏了这循环，自然就被加持了无穷的罪孽。
而且你以为宠物讨好你是因为培养出来的感情？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因为条件反射和恐惧罢了，以为动物之间的一些行为是在互相帮助，暧昧恋爱，跨物种友谊，实际上更可能是单纯地合作或者得了病罢了。”叶夕冷笑，“大多数动物保护组织也不过是披着人道主义精神的新版种族歧视和自我满足罢了，为了救狗可以牺牲生命，却对猪视若无睹，仅仅是因为在他们看来，狗更可爱，猪邋遢恶心，所以就能将善意和恶意肆无忌惮的各自倾泻在它们身上，却不问它们同意与否。”
叶歌沉默，这些道理他都懂，他以前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冷静无比，但真正都被揭露出来并让他去面对时，却是难受至极，如鲠在喉般。毕竟，他也一直把三三当做家人来着，而若是…
叶歌不敢再想下去。
叶夕继续道，“人类还会自以为是地将动物配种，美其名曰纯血而制造出一大堆畸形儿，像是折耳猫，头骨变形的牛头梗，智商问题的京巴犬，脊椎病的罗得西亚脊背犬，被脸皮堵住呼吸的沙皮狗…为了所谓纯血，甚至不惜让母亲和儿子，父亲和女儿，兄长和妹妹交配，为那些保留下的【优良】性状感到陶醉，也无怪乎那些妖族反弹那么厉害了，从某种程度上，前世人类会一败涂地，被妖族屠杀并捕捉起来饲养倒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呢。”
“难道就一定是水火不容吗？人类有好有坏，动物应该也是，以没有杀伤人类为底线，总可以化解仇恨，互相理解吧？”叶歌咽了口唾沫说，“你不也说过比起民族主义，阶级利益才最重要，换做种族主义也一样吧，何况妖族智力上应该和人类是相同的，看做是人类的民族之一也未尝不可吧？只要有充足的利益可以出让分配，想来妖族也会安分，不至于祸乱世界吧？”
“问题就是没有更多的利益可以分配，你可以参考一下曾经的世界大战，其实质就是新兴工业国挑战老牌工业国，抢夺掌握在老牌工业国手上的资源和地盘，民族主义不过是野心家粉饰的由头，刺激国民狂热的武器。未来灵气复苏愈加剧烈，世界各地大量遗迹开启，名山大川羽化飞仙，却掌握在人类手里，妖族怎么可能容忍，而妖族要想分一杯羹，人类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做过一场是必然的，无非是延缓多久的区别。更何况由各种动植物乃至于虫子转化的妖族数量必然会远远大于人类，即使解决了生殖隔离后搞融合，人类也只会消融在妖族一支微不足道的血脉之中，留不下任何痕迹，就如曾经被华夏吞并融合了的那些游牧民族一般。而妖族的文化科技武力只要完成统合很快就会超过人类，又有什么理由放过人类呢？最多就像美利坚人留快地盘给印第安人自治一般打发了。”叶夕说，
“所谓的融合说起来好听，实质却残忍至极，好好想想历史，最初的民族分歧必将携带利益冲突，而要消弥这种冲突，要么或者屠杀，或者汇入，或者征服，除非你能摆平所有的野心家和利益相关阶层，否则这种冲突往往将持续几百上千年之久，在滚雪球的仇恨之下，民众会被蒙蔽，即使有人想要和解也会先被自己人杀死。所以说，民族主义虽然是垃圾，但有时候还是很管用的，至少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占据先机的可能。
而你，知行未合一，也就只会嘴上说着杀伐果断，恨不能回到古代屠尽异族，但真正碰上了类似的情况却优柔寡断了。而你这种人，一般在历史上，不是留下千古骂名，就是被滚滚车轮碾过，而留不下一点尘埃。”
“你说的很有道理，”叶歌攥住了拳头，直视叶夕的眼睛，
“但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你应该以前也有过和我一样的想法吧？为什么又放弃了呢？是因为孤儿院…”
叶歌话音未落，叶夕就露出明明很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的浅笑，“谁知道呢？”
“总之，恕我不能沟通，我会以我的原则底线去试着寻找和平解决的方法的，这世上没有谁是生来有罪必须死掉的，”叶歌冷汗直冒，却异常坚定地说，“我会找到拯救他们的方法。”
“感情用事。”叶夕不知是不是评价地说，“何况你真的以为它们需要你的拯救？”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人也是需要自我满足的啊，以我目前的心境，差不多也看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了，怎么能算感情用事呢？”叶歌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开，又变得笑嘻嘻，“你说是吧，女王大人？”
叶夕仿佛对其中隐含的讽刺意味置若罔闻，叹息一声，“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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